我看見50個驚嘆號！

2024/03/24

謝謝停泊棧採訪報導

「藝術是自由的力量」台日藝術家創作展
March 2024 144期

南美館「藝術是自由的力量」展覽，作品包含繪畫、雕塑、線織，希望能夠推廣文化平權。

文 / 林玉娟圖 / 智障者家長總會

「我畫畫……我畫心 ……畫房子，還有紅色……藍色，我畫人……還有好多的魚 ……」藝術家陳柏亨在展覽現場這麼介紹自己的作品。他將內在世界裡的意識，轉譯為形色純粹和諧的抽象畫。在台南市美術館展覽企劃、策展人林睿洋眼中，陳柏亨的繪畫才華，與線上善於從心流出發、探索心靈活動的藝術家並無二致。

採訪那天是臺南市美術館「藝術是自由的力量」展覽的開幕日，參展藝術家齊聚一堂，若不是這個緣故，觀眾並不會察覺隱身在200件作品背後的50位台日藝術家，其實還有另一個被世俗社會界定的共同稱呼：「心智障礙者」。記者會上，南美館館長林秋芳以寶物出土來比喻展覽精彩可期。

障礙者以藝術展現力量

筆者與觀眾隨著林睿洋走進展間，先是撞見了兩隻貓。左下角的〈貓〉是藤野公一的作品，他僅用藍色與黑色兩種墨料，便調配出空間感，「這是相當困難的技法。」右邊是中武卓的畫作〈貓咪—哈娜〉，畫裡的貓施展筋骨軟Q的神力，乍看之下宛如一灘水，「你可以看到貓的輪廓幾乎是一筆畫出來的。」林睿洋指著畫布上的紋路說：「仔細看，你會發現藤野公一的筆觸非常自由，中武卓的一氣呵成彰顯他對創作的自信，他們都不是一筆一筆慢慢描繪，跟所謂的塗鴉非常不同。」

2022年中華民國智障者家長總會（以下簡稱「智總」）帶著台日兩地藝術家的作品來到南美館展出，讓林睿洋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有別於過往合作過的藝術家，他看見不一樣的精彩，「那種下筆瞬間的自由奔放，是許多創作者看了會很羨慕的。」這份驚喜在林睿洋心裡埋下種子，後來他向內部提案，促成南美館與智總再度合作、共同策劃此次展覽，作品涵蓋繪畫、陶藝、織品、書法、複合媒材等，藝術家們自由無框架的創作風格是一大特點。

策劃過程中，策展團隊認為不論是透過文件資料的挑選，或是親臨現場選件，每件作品都具有高度創造力、完整性與成熟度，甚至有些藝術家已經發展出屬於自己的創作語彙與符號感。

陳維得畫的圈圈系列以及大杉和夫的雕塑系列〈謎〉是鮮明例子。林睿洋領著我們一探究竟，他說：「創作時陳維得喜歡一邊聽著音樂、一邊反覆地畫圈，看似隨興作畫的無數經典圈圈，卻擁有豐富的色彩層次，可以想見藝術家的活潑外表底下，其實蘊藏著一個非常細膩的想法。大杉和夫將黑色與白色的黏土混和、捏出一張一張的人臉，相異顏色的黏土交疊製成的胚體，經高溫燒製後仍完好如初，可以看出藝術家的製陶造詣已經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

重視細節，落實文化平權

當這些藝術家出現在眼前，林睿洋不只一次發出讚嘆：「假如不告訴我作者的背景，如此成熟的藝術作品，我不會想到是出自障礙者之手。」他相信觀展民眾也會有相同感受。

這次展覽可以觀察到，策展團隊是帶著意識要將「障礙」的標籤消除──藝術品說明牌只有標示作品名稱與作者名字，沒有「多餘」的解釋，例如：作者的障別或所屬機構。策展團隊不希望給觀眾任何預設想法，而是透過最純粹的欣賞方式，讓觀者接觸創作者真實樣貌並看見不同的可能。策展人之一、智總主任林筱婷表示：「我們期待觀眾來到這裡可以感受到藝術的美好，認識一群以前他們不曾經驗過的作者，憑著直覺去領略策展團隊想要傳遞的自由精神，以及尊重一個人的表現。」

第一次為障礙者策展，林睿洋坦言，在選件初期的確會覺得沒有辦法好好地跟創作者溝通，「因為他們的語言、邏輯、生活感知系統都跟我不一樣，但隨著接觸次數增加，我發現不是他們講不出來，而是他們有一套自己的詮釋方式，後來我學會讀他們的表情和情緒，融和他們提供的關鍵字，大概就能理解他們創作的意念。至於那些溝通上留下來的空白，反倒成為製造浪漫與想像力的地方。」

南美館認為這次參展的50位台日藝術家，他們的精神和日常生活都跟創作脫離不了關係，在藝術的定義下，他們早已是專職的藝術家，因此給付授權費與借展費實屬必要。另外，從記者會尊榮作者的態度、作品陳列的方式、裱框媒材的選擇等細節也都能看出策展團隊想要為障礙者樹立藝術家定位的企圖心。

林筱婷說：「藝術的本質與作者是什麼身分並無關連，只要是藝術作品，它就應該被放在文化場館裡讓大家認識；站在智總的角度，我們會希望心智障礙者能夠獲得平等的機會、帶著自己的藝術作品走進專業的美術館，因為他們也是文化載體的一分子。回歸策展的初衷，策展團隊一開始就有打破框架的認知，唯有如此這個展覽才會是真正自由的。」

值得期待的明日之星

南美館「藝術是自由的力量」展覽是落實文化平權與社會參與的重要展現。展覽名稱來自日本宮崎縣的藝術家──和田江美子的書法作品，這句話精準地呈現此次展覽的價值與意義。林筱婷說，和田江美子很確定藝術與自由是她很想要寫下來的事情，透過她的書法作品，我們可以感受到藝術為創作者帶來自由，跟隨作者的思緒，我們似乎也明白了藝術讓每個人身心都自由的道理。

藝術創作是思想的呈現，引領觀者反思過去不曾注意的細節，林筱婷覺得這些藝術家擁有這方面的能力，「他們是很有想法的一群人。」林睿洋認同林筱婷的意見，他說，策展團隊其實還有一個遠大的理想，希望心智障礙藝術家的作品能有機會被寫進台灣美術史，「假設台灣美術史是樹幹，我們期盼心智障礙藝術家的作品可以成為其中一個分支、一條新的發展路徑，因為他們值得這樣被看待。」

「藝術是自由的力量」展覽開幕典禮的表演曲目〈線〉，其中一段歌詞是這麼寫的：「直的那條線是你，橫的那條線是我，等遇見了命中注定要相逢的那條線時，人們說這個時候就是幸福……」歌詞裡的寓意像是給台灣的祝福，預視共融社會的美好。